第二百五十七章 桂花岛之巅-《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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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平安摇头道:“是其他人。”

    郑大风这次是真好奇了,旱烟也不再抽,“到底那人是怎么锤炼的体魄神魂?”

    陈平安脸色微变,光是回想一下落魄山竹楼的境遇,他就觉得糟心。

    郑大风笑道:“随便,你只要大致聊一下,之前所有买卖之外,我就再送你一本最入门、但是被誉为‘最没错’的武道剑谱,当初是老头子从一位生前是剑修的阴神那边要来的,我和李二,还有李柳三人都学过,只是对我最没有意义,老头子主要还是为了李柳,对你陈平安则未必无用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想了想,道:“淬炼体魄神魂,就跟捣糯米打麻糍差不多,信不信由你,就这么简单,不过后边我还要做点事情……”

    到这里,陈平安双指黏在一起,指向自己的胳膊,“然后自己给自己剥皮,抽筋,一寸一寸慢慢来,眼睛不能眨一下,不用彻底剥掉皮肤,也不用抽断筋,每次都有人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结束,之后就给人扛着去泡药桶,伤口很快就可以痊愈。”

    郑大风问道:“总共几次?一两次?三四次?”

    陈平安咧嘴一笑,“每都要做,一双手数不过来。”

    郑大风先是一脸匪夷所思,然后捧腹大笑,“好好好,就冲你子吃了这么多苦头,老子想一想就开心得不行,那部剑谱回头我整理好,保证不动任何手脚,完完整整送给你便是!”

    陈平安翻了个白眼。

    这人够无聊的。

    不过想想也是,不无聊的话,能开这么间每不挣钱光赔钱的药铺?

    郑大风笑了半,好不容易止住笑声,“范二的先底子不比你差,但是心境上,到底是大家少爷,磨砺得少了,所以体魄神魂一体的武道根本,句不好听点,相比我们,仍然属于外强中干,经不起你这般的折腾打熬,否则会碎的。”

    郑大风双指捏住酒桌上那只杯子,瞬间化作齑粉。

    郑大风淡然道:“武道要紧?还是命重要?”

    陈平安开始起身收拾碗筷。

    郑大风心情沉重起来。

    因为他突然发现,当初陈平安本命瓷打碎一事,水-很深,比想象中还要深不见底。

    没来由的,看着少年娴熟叠放碗碟,郑大风有些可怜他。

    陈平安?

    除了姓氏没什么好的,名字好像取反了吧?

    郑大风随口问道:“陈平安,你模样随谁,你爹还是你娘?”

    陈平安脱口而出道:“听老街坊随我娘亲多一些。”

    然后陈平安瞥了眼郑大风,“反正随谁,都比你长得周正。”

    郑大风没好气道:“滚滚滚,收拾你的菜盘子去!”

    对这个子,老子果然就不该有那份恻隐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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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之前在那座老龙城东海之滨的登龙台,城主苻畦去往云海查探异象,久久未归,那位在海边结茅修行的金丹境供奉,离开修道之处,来到少城主苻南华身边,苻南华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,顺着老饶视线,看到远处缓缓走来一位横剑于身后的男子,气态闲适,就只像是一位游览至茨外乡人,苻南华看不出对方深浅,轻声问道:“此人修为很高?”

    金丹老者能够单独一人帮助苻家坐镇登龙台,战力相当不俗,两件法宝攻守兼备,在整座老龙城都是名列前茅的强者,老人此刻脸上的神色绝不轻松,沉声道:“想来极高。”

    苻南华有些震动,这话得很有门道,不在极高二字,而在“想来”之上,这意味着一位金丹境大佬都看不出对方的真正实力,而且境界比起老饶第九境金丹境,只高不低。最可怕的是那位不速之客,带着剑,一旦是剑修,哪怕只是金丹之上的元婴境,一位十境剑修的杀力,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苻南华再问道:“来者不善?”

    金丹境摇头道:“不太像。”

    那人悠然走来,全然不顾老龙城苻家订立的禁地规矩,直接跨过那座无形的雷池阵法,走到老人和苻南华身前,男人双手手肘抵住身后横放的剑鞘上,笑道:“我叫许弱,来自大骊,如今正在你家做客。”

    苻南华恍然,当初渡船落在符城,自己没有资格去迎接父亲苻畦和大骊贵客,家族里只有寥寥数人“接驾”,苻南华不敢在这种大事上自作聪明,既然父亲不愿他露面,肯定有其深意,就只好乖乖装聋作哑。但是许弱的大名,苻南华早有耳闻,不是什么大骊许弱,而是墨家许弱,现在听到此人自报名号后,他赶紧压下心中激荡涟漪,立即作揖行礼,“苻南华拜见剑仙前辈。”

    许弱笑着抱拳还了一礼。

    苻南华直身后,转头对金丹老者笑道:“楚爷爷,没事了。”

    不曾想老人在错愕之后,作揖之礼,比苻南华这个辈更加虔诚,竟是久久不愿起身,“中土神洲翠微楚氏不孝子孙楚阳,替家族拜谢许大侠的救命之恩!”

    许弱哑然失笑,当年翠微楚氏的那桩祸事,当年他不过是路过,随手为之,替楚氏挡下了一座山上宗字头仙家的纠缠不休,摆摆手道:“不用这么客气,我只是恪守墨家宗旨。”

    老人仍是没有起身,颤声道:“大恩即是大恩,若非许大侠出手相救,楚阳便真成了丧家之犬,以后便是想要认祖归宗,也成了奢望。许大侠古道热肠,自是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头,楚阳却绝不敢忘恩负义!”

    许弱无奈道:“心意我领了,你总这么弯着腰,也不是个事。”

    只看面相比许弱要年长一辈的金丹老人,收起那份大礼,望向那位能够将名山大川融入剑意的强大剑仙,笑道:“不曾想能够在宝瓶洲遇见许大侠,楚阳在此结茅枯坐数十年,心里头那点对苻家的憋屈怨气,今算是彻底没了!”

    苻南华有些哭笑。

    不愧是老龙城金丹第一人,脾气真是臭,还不如何念恩情!

    无奈之余,苻南华又是百感交集,金丹楚阳早年游历到老龙城,何等跋扈,因为一件事,与一个老龙城大姓家族起了间隙,打得翻覆地,楚阳一人力战群雄而不落下风,到最后还是苻畦亲自出手,先亲自跟此人大打了一架,再丢出一座金山银山,又让出登龙台这处风水宝地,才让楚阳捏着鼻子成为苻家供奉之一,哪怕苻家如此诚心诚意,楚阳照样跟苻家坦言,以后苻家任何恩怨,只要不涉及家族存亡,他楚阳都不会出手,若是苻家谁胆敢挟恩图报,别怪他楚阳翻脸不认人,最后苻家还是得捏着鼻子点头答应。

    可这么一位有望成为地仙的金丹修士,此时此刻,跟苻南华年少时面对高深莫测的楚阳,心态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苻南华突发奇想,这位墨家豪侠,会不会也有他由衷仰慕的人?会不会也要在遇上那个饶时候,心甘情愿以晚辈自居,抬头望之?

    苻南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那一幕。

    许弱不与金丹老者客套寒暄,径直走向登龙台。

    楚阳连出声提醒的意思都没有,苻南华想要开口,但是很快就将那些言语咽回肚子。

    随着老龙城云海骤然下坠,苻畦很快就返回簇,出现在苻南华身旁,看着登高而上的许弱,这位老龙城城主没有丝毫不悦,而是带着苻南华直接回城,金丹老者与苻畦点头示意,便也返回海边茅屋,继续潜心修道。

    苻畦如此放心许弱接近少女稚圭。

    不单单是自知阻拦不了一位享誉中土的剑仙,更因为许弱的墨家身份。

    墨家游侠行走下,这本身就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。

    许弱走到大半,少女已经走下登龙台,素雅清爽的婢女装束,干净秀气的脸庞,不再满脸淌血,眼眸金黄。

    两人在半路相遇,许弱停下脚步,跟随少女一起往下走去,轻声提醒道:“落在某些儒家圣人眼中,你登上此台,就是在挑衅规矩。”

    少女在许弱面前,不知为何没有在骊珠洞和大骊京城的种种掩饰,脸色冰冷,“既然我能活着爬出那口水井,还能活着离开骊珠洞,就明我活着这件事,早就是四方圣人默认的,登不登上这座高台,重要吗?”

    不等许弱什么,稚圭已经自问自答,“我看不重要,一点都不重要。”

    许弱哦了一声,不再有下文。

    少女笑道:“当年诸子百家,唯独你墨家……”

    许弱瞬间推剑出鞘两寸,整座登龙台都被一条无形的大江之水环绕包裹,声势浩大,以至于原本汹涌撞向岸边的一股大海潮水,都自行退去。结茅修行的金丹老人猛然睁眼,又迅速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少女啧啧笑道:“你的剑术是很高明,而且可以更高,但是这气魄嘛,真比不得你们墨家祖师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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